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脾气挺好的(大概)

在黑夜中,打火机啪地点燃火苗,D颤抖地点燃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根烟。


她从小就知道烟,爸爸身上永远有烟味,她嫌那味道臭,不喜欢。长到14岁时,17岁的哥哥也爱上了抽烟,他和朋友一起坐在马路边上,她抱膝做他们旁边,看他们吞云吐雾,哥哥身上的烟味并不难闻,她不讨厌看他抽烟。彼时,她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初中生。在做班干部,每年也能拿奖状。是妈妈的骄傲。



中考她考了600,自己进了高中,分到了次重点班。第一次月考,她考第26名,可全班只有48个人。在初中她从没落出过前10。妈妈没怪她,觉得是刚进高中的原因。可从此以后她没有一次进前20。


后来分了科,她慢慢能进前20了,她开心起来。然后迎来分科后第一个暑假。妈妈的单位办活动,她也去了。晚饭从6点吃到8点,她坐不下去,跟妈妈说去外面找地方玩玩,她在奶茶店坐到9点半也不见妈妈跟她打电话说要走了,于是折回去找妈妈。妈妈喝得脸通红,和几个叔叔阿姨一起站在门口吹冷风,手里夹着一只烟。那白色的烟雾顺着她妈妈带银镯子的白净手腕向上飞。她妈妈看见她连忙把手往背后一藏。她于是明白妈妈不想让她知道。她假装没看到,自然地往上走,“你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?”



妈妈也抽烟,可妈妈身上从没烟味。妈妈很香。



烟可能不一定是臭的,她这样想到。


后来她有了自己喜欢的男孩,一日撞见他躲在操场后面抽烟,重重地吸进去然后慢慢地吐出来。白烟被他吐出来,说不出的好看。那男孩子看见她有些慌。她问他抽烟好吗?那男孩子说很烦的时候抽一抽会轻松点。她于是暗自记下了。




分科后的班主任是个神经病,什么事儿都小题大做,抓着学生的不是就疯了似的纠缠。她有一周连续每一天被他点名批评。她渐渐都麻木了,心想骂我又不会死,我也就这样了吧。


她也就这样了吧,分科以后成绩也并不好,妈妈很理解她没有逼过她,可她有时候也会想念初中的自己,成绩优异,不用像现在一样每天嬉皮笑脸地假装不在意成绩。


可想这个有什么用了,再不习惯平庸又能怎么办?她已经没救了,江郎才尽了的人也就这样了吧。



直到她那疯子班主任开始找她家长,不停地给妈妈告状,那疯子说自己全是好意,没有针对的意思。妈妈说你们老师是为了你们好。可她在梦里梦到那疯子都会气醒。



她妈妈终究还是温柔,即使班主任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家长妈妈也不曾生气。于是班主任对D说,“你妈妈平时是不是很溺爱你?我不是说你妈妈不好,只是为了你好”她当时气到发抖。


疯子宛如爱上这个议题一般,每次找她谈话一定要讲她妈妈。“D同学,不是我说,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小孩,你现在这样,你妈妈不是没有责任。”


D不知道她怎么出的办公室,那晚上她做了梦,梦里她用刀捅了班主任十八下。



第二天早上起迟了,妈妈说既然迟了就再睡一会儿吧?她会帮忙请假。爸爸说请个屁,拉开她的门要掀她起来。她坐起来,沉默的麻木地面对爸爸,爸爸指着她的鼻子开骂,开学一个月你请两次假,你让别人怎么想?你让班主任老师怎么想?人家私下里问我们好几次,你到底有什么病?你让我怎么答?我还不懂你?你就是懒!人家早看穿了,就你一个人在那丢脸。


她心里想她不在乎,她只想那家伙早点死。可她还是背上书包走了。



那天明明是周六,学校给他们放半天假。可下了公交,她魂不守舍,她不想回家,直觉告诉她回去会被接着骂。经过一家小商店时她站住了。商店外立着个玻璃板子,里面装着五彩斑斓的烟盒。她立在它面前,眼睛不安地注视着它。她想要,她想要烟。



她是那么揣揣不安,又是那么期待。她立在那里积蓄着开口的勇气。收银台结完账的顾客老伯对店老板说道,老板,有人买烟。



她心里七上八下,她刚从学校回来,身上还背着书包,他们会卖给学生吗?他们会不会找警察教育她?可那大叔瞟她一眼,非常自然地问:“你要哪种?”她像是突然被惊喜砸中。“刘三姐…”她只认识这个牌子。大叔从长条的烟盒里摸出一包给她,她顺便拿了一支打火机。



走不出十步路,她把烟藏进了书包最深处,回家后她马上进了房间放书包。果不其然,吃饭的时候爸爸狠狠地骂了她。



挨完骂她偷偷把刘三姐拿出来,藏进了抽屉书本最下面。晚上睡前她打开它,一个蓝色的烟盒,上面有个苗族女人,拆开看,里面的烟都细细长长,脑袋是蓝色的,还有银色的方形的花纹。她像对珍宝似的捧着那包烟,心想它真漂亮。



以后她有烟了。她伤心的时候也可以抽烟了。



话虽如此,刘三姐在她抽屉里躺了两天,她依旧没敢抽一根。不是没有伤心的事,只是她想妈妈要是知道她抽烟,会不会很伤心?毕竟她还没成年。



星期一去上了学,放学的路上她想她好累,回到家,家里是黑的,爸爸妈妈都睡了,屋子里静悄悄的。她不知怎的想起她抽屉里的刘三姐。



该去哪里?在厕所打开抽风吹可以吗?不行,不行,爸爸经常在厕所抽烟,味道其实散不掉的。那去哪里?去阳台,她家的阳台没有窗,而且离卧室很远。



在阳台上她打开刘三姐,不熟练地夹一根烟凑到嘴边,按打火机的时候她手颤抖地厉害,点燃以后火星把烟尾巴烧成白色的灰,她浅浅地一口一口吸慢慢吐出来。白水似的,没有味道。烟要烧到手了她连忙摁灭烟头,摁了好几次才摁灭。她不甘心地点燃第二根,手稳了许多,这次她想起来心爱的男孩深吸一口的动作,试探着深深吸了一口气。她感觉什么东西烧灼到了喉咙,一下子无法避免地呛咳起来,又辛又辣,还很苦,口腔弥漫着不喜欢的不舒服的味道。她皱着眉头,连忙摁灭了烟头。


急急忙忙到厕所漱口,朝手掌哈气发现依旧有味道,跟爸爸一样的臭味。


她想这算什么?她变成她爸那样的人了吗?


让妈妈痛苦的人?


她于是把刘三姐丢进了垃圾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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